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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抑郁症经历是什么?
我初三时,有一个月,不笑、不说、不吃饭。
重度抑郁症。
那是盛夏,我却觉得冷,难以形容的寒气从骨头缝往外冒。
那时天永远是黑的,太阳、星星、月亮消失了。
世界是活地狱。
第一次自杀,是晚自习下课。
我爬到栏杆上,两脚朝外,脑子什么都没想。
夜穹很近,是一种浩瀚的深蓝,风吹过脚底、脖颈、腋下,像突然吹开了心扉。
我嚎啕大哭,绝望的情绪随泪而下。
许多手把我拽下来,按在地上,衣服也被扯开了。
晚自习后,班主任赶来,说:“有的同学,啊,动不动就拿自杀威胁老师,威胁学校。
想死就死吧,你谁也威胁不住。
”
同学们都看我,各式各样的眼神像刀,像剑,像火星子,几乎把我的皮肤烧出窟窿。
我看着班主任,非常恨她。
回家,父母揍了我一顿:“还敢跳楼!班主任都说了。
长崩你了!
我很麻木,既不生气,也不难过,好像失去了调动情绪的能力。
挨完打,我洗洗脸,就睡觉了。
那年我十三岁,一整个月的记忆,在脑子里像涂黑了一样。
连自杀这事,也是和朋友聊天,突然从海里复苏的。
我很惊愕,想:“原来我那么小,就自杀了。
”
后来逃学。
早上背着书包出门,走到隔离花坛,就钻进去,躺在小草上。
耳边的车声人声,渐渐喧嚣,又渐渐沉寂。
谁也不知道花坛里有个小孩。
天上的云,慢悠悠,心情真安宁。
逃学败露,但不知怎地,老师没批评我,反而带一群好学生,来我家慰问。
他们站在我身后,看我写小说,嘴里说:“真好真好。
”老师还说,她已经严肃处理了欺负我的几个男孩子。
我没办法,又回去上课。
长大后,才明白,那时我戴着大眼镜,头发油腻腻,说话招人烦,是男生私下嘲笑的对象。
我成绩好,老师怕我不中招,把几个男生揍了一顿。
高中,第一天报到,新班主任穿着白得耀眼的衬衫,坐在教室中间的课桌后,帅得发光。
他教英语,英语课,我都不敢看他的脸。
后来,我抑郁症发作,逃课、不交作业、在宿舍床上一躺一天。
但他从没批评过我。
那时,为了营造紧张气氛,教室贴满标语,什么“保二本,争一本,誓上北大清华”、“苦心人,天不负,三千越甲吞吴”……有一天,我睡醒了,抬头一看,我位子旁的标语却是——
“假如你因错过太阳而哭泣,你还会错过月亮。
”
标语是他写的,正楷字,工工整整。
我一下子哭了。
高二分班后,我再也没见到他。
高二时,病情很重,晚上常常蒙着被子抽泣,严重时抽噎不止。
舍友A是尖子生,很骄傲,报告了老师。
老师批评我:“A学习很辛苦,你不学习,别打扰人家!”
但一天晚上,我很难受,又开始流泪。
A猛然一掀被子,说:
“哭哭哭,还叫不叫人睡?”
这话瞬间扎透我的心。
我跟她吵起来,但笨嘴拙舌,话也说不利索。
我浑身发抖,手脚冰凉,剧烈的悲伤如同岩浆,烧灼着每一寸神经。
我尖叫着说:“求你别说了,再说我就崩溃了。
”
“你白天不崩溃,非等我要睡了才崩溃?做人不能太自私了。
”
我捂着肚子,发出无声的嗥叫。
强烈的、无法承受的、酷刑一样的精神痛楚,绞动着心。
我全身哆嗦,从床上直接蹦下去,说:“好了,好了,别说了!”
“这不是我说不说,你先妨碍我睡觉了。
”
“闭嘴闭嘴,我跪下来求你,啊,再说我就要跳楼了。
”
我真的跪下去了。
A犹豫一秒,说:“你跪下也没用,我要上早读,你哭来哭去,叫我怎么睡觉?”
我浑身一软,像被人抽掉了一根脊梁骨。
我好像突然之间,失去了说话的能力。
铺天盖地的绝望、战栗、自卑、痛苦汹涌而来。
那种感觉不是疼,但是很难过。
好像每一粒细胞,都开始悲鸣。
每一条神经,都发出哭泣。
在整个腹部、胸腔下部的心脏与隔膜间,一团冰冷的火焰在燃烧。
像火焰一样烧毁一切,灼痛一切。
但它是冷的。
太难过了,不能回忆,不能形容,不能讲述。
我从小就相信,酷刑会让绝大多数人出卖一切。
那种精神折磨,宛如酷刑。
我当时无法听、无法看、无法想,只觉两耳轰鸣,像有刀刮玻璃的声音,在鼓膜里响。
绝望中我看向窗台,想看见沙漠里的一片绿洲。
到窗边,跳下去,就能逃离折磨了。
我走向窗户,A说:“你吓唬谁呀?有本事你就跳呀!你跳呀!”
我更受刺激,只觉每朝窗户走一步,都是在作剧烈斗争。
到窗户边,我突然觉得脑子一疼,有一根清晰的、弦状的东西,勒在头脑里,紧绷绷地快要断裂了。
传说中,脑子里最后一根弦,真的存在。
我胸脯剧烈起伏,千万个念头像两军对垒。
好久好久,我抽了自己一个耳光,想:“不要死,活下去,我还要当作家。
我大汗淋漓,浑身虚脱,站在窗边。
忽然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,涌出胸口。
好像黑白颠倒,天地倒转。
黑夜里陡然光明一片。
抑郁缠身的我,变得快乐无比。
强大无比的尖子生、老师、家长,变得渺小懦弱。
法律不值一提,道德是臭狗屎。
世界上,只有我是正确的,尊贵的。
违背我的就是错误的,该抹杀的。
像是三观瞬间摧毁,又瞬间重建。
这感觉又美妙,又恐怖。
传说中的反社会人格,是不是就是这样?
幸运的是,我理智尚存,才没有在当时做出违背法律的事。
那种体验,好像黄梁一枕的怪梦,很快消散。
我敏捷地爬上床,感觉身轻如燕,力大无穷。
我对喋喋不休的A说:“睡觉。
再说一个字,就杀了你。
”
我语气轻松而平静,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。
不知道为什么,A立刻信了,呜咽一声,躲进被子不敢吭声。
我被劝退了。
心像长了一层硬壳,只有开心的情绪能进来。
但开心的时候太少,于是我就一脸淡漠,无悲无喜。
有时负面情绪太强,会钻透硬壳穿进来,那就非常危险了,每一次都让我有自杀的冲动。
走过高楼、桥面,我会有种纵身跃下的强烈冲动。
我不敢看尖锐的硬物,我怕我会突然抓起它们,割断自己的喉咙。
我会嚎啕大哭,哭得抽噎,甚至肢体痉挛。
因为自我厌恶而不愿呼吸,又因求生欲望而努力呼吸,胸腔里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,
也有好的时候,有那么半年,风平浪静的。
一次做阅读题,翻译一句话“边民方知有生之乐”——边关百姓这才知道做人的快乐。
我一下子哭了。
我也是那半年,才知道做人的快乐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不知道什么叫抑郁症,周围也没人听过这种病。
我只是和不良情绪、自杀冲动作斗争,就像别人睡觉、吃饭、喝水一样地自然而然。
有时候,我很骄傲,我尽了一个抑郁症病人的最大的努力,去生活,去快乐,去奋斗,这真了不起。
但有时候,又很沮丧。
苦难就是苦难,它什么都不是。
假如不是抑郁症,我现在会有怎样的人生呢?
不敢想。
高考前,我成绩奇差,听说大学有心理咨询室,还有许多文学社团,就拼了老命学习。
我考上一个普通二本。
我知足了。
大学生活很精彩,虽然心理咨询室是个摆设,但我遇到了最好的室友。
我哭泣时,她们围着我,一句话不说地听我发牢骚。
她们从不认为我脾气古怪,反而常常对别人说:
“她是大作家!写得很好看!”
大学一直轻度抑郁,这很好应付。
只是写不出东西,真绝望。
更绝望的是,每次落笔,父母经年累月的禁止和批评,像千斤大山,压在笔杆上。
我浑身哆嗦,握不住笔,每写一个字,都像拿笔尖划在心口上。
疼。
那时抑郁症不重,也不会失控,但是很频繁地想到死。
在很艰难的情况下,我花了一年,写完一个八万字的中篇。
我把中篇拿给朋友看。
她是我唯一的朋友,知道我的所有梦想和妄想。
但那一天,她评价很低,而且很不客气,劝我好好学习,将来嫁个好老公,把写作当爱好。
那晚我看了答复,在电脑前瑟瑟发抖,觉得一切光明都寂灭了。
终于没有一个人支持我写作了。
那一晚,抑郁症发作得很厉害,我打着冷战,哭不出来,无比绝望。
我摸索到厨房的窗边,打开窗户,踮着脚往下俯视。
冬季的冷风嗖嗖地刮来,一种强烈的渴望,让我往下跳。
我想了父母、想了小说、想了好朋友,权衡利弊,仍旧觉得自杀好。
就在我准备跳时,我忽然看到对面楼上,有一片雪白的光,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孩站在光里,一动不动和我对视。
那是我的影子。
光是厨房的节能灯光。
我心里涌起复杂的感觉,好像在极度寒冷中发现了一个火苗。
我哭了出来。
我想: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,理解我、支持我、陪伴我,她知道我全部的努力和付出,知道我所有的畏惧和缺陷。
她会待我不离不弃,那个人就是我自己。
”
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。
我如今还能拿起笔,还可以继续写。
写到一提起笔,就浑身作痛,写不出字的那天,再死不迟。
”
在经历中,很少讲到我父母。
我的父母很爱我,但爱不得法,常把我往绝路上逼。
我初三时,失去了思维和语言能力,痛苦万分,无法说话,无法哭泣,依靠嚎叫缓解情绪。
叫声哀厉,会震得玻璃簌簌响。
每当我嚎叫时,妈妈就堵我的嘴,活着会打我,自己也哭着说:“你以后还得结婚?啊!你这么叫,别人怎么看咱家,怎么看你?人家说你精神病啊!精神病啊!”
父母迄今不知道我有抑郁症。
或者,假装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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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岁罹患抑郁症,原因不明,因父母抵触,无法治疗。
初三、大三时,发作重度抑郁症,生不如死。
我的天空,曾经没有太阳,总是黑夜。
这不是比喻句。
每次想自杀,我就对自己说:“不要死,死了就不能写小说了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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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,就是我在厨房,看见自己倒影的那一年,我用两百块的价格,把那篇八万字中篇卖掉了。
两天后,对方网站的主编,加了我QQ:“当我徒弟吧。
你写网文,可惜了。
”
我跟主编学了半年,每天都感觉自己在进步,在变好,未来充满希望。
抑郁症开始好转。
2013年6月,第一次杂志过稿。
钱虽不多,意义重大。
6月13日,第二次过稿。
我曾几千次对自己说,好好写小说,一切都会变好。
大概真是心里暗示的作用。
我痊愈了。
我的笔名叫白露。
也许未来一天,你走进书店,会看见我,静静地等在那儿。
这一天会到来。
我会一直、一直、一直地走下去。
最后,谢谢各位的关心,我动笔写这篇回忆时,抑郁症已经好转了。
我一直想写抑郁症病人眼中的世界,但身在病中时,那些记忆血淋淋的,一碰就疼,只有等伤口愈合,才半凭着回忆,半凭着技巧,勾勒那个黑暗世界。
我虽然自愈了,但我不建议任何抑郁症病人放弃治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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